摘要: 原標題:應(yīng)屆生當上班主任之后 被迫承擔起繁重的職責 相關(guān)研究顯示,越來越多的年輕老師剛畢業(yè)就走上班主任崗位,被迫承擔起這個繁重的職責。2022年
原標題:應(yīng)屆生當上班主任之后 被迫承擔起繁重的職責
相關(guān)研究顯示,越來越多的年輕老師剛畢業(yè)就走上班主任崗位,被迫承擔起這個繁重的職責。2022年,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教齡在3年及以下的教師擔任班主任的比例位列第二,25歲及以下的班主任距前幾年占比也有提升。
對于這些年輕班主任來說,教師的職責邊界正在變得模糊:教學任務(wù)之外,瑣碎的日常任務(wù)和更復雜的學生情感需求成為困擾;作為家校聯(lián)系最重要的角色,他們同時也面臨家長們的拷問”一一而一切的導火索仍是成績和分數(shù)……
假扮一個嚴厲的大人
李萱第一次真正以班主任的身份站在講臺上是去年9月,開學前兩周,教職工大會宣布新學期教師名單,她才知道自己將成為高一的班主任,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“完了”。
這所重點高中里,學生們只比她小六七歲,開學第一天,她故意擺出一副嚴厲的模樣,放慢語速,列舉學校的規(guī)章制度,立下班規(guī)。學生們穿著白色校服在底下端坐,李萱認為自己成功地“兇”住了學生。
講臺背后,這個剛畢業(yè)三個月的師范生緊張得腿微微發(fā)抖,她感覺自己在假扮一個嚴厲的大人,“像cosplay一樣”。
在李萱的學生時代,班主任的形象總是嚴厲的。開學前,她故意在新生群縮減了回復字數(shù),營造冷漠嚴肅的班主任形象;一走進教室,她迅速冷下臉,雙手交叉抱在胸前,站在門口,一片喧嘩就會回歸寂靜。
可等到學期過半,李萱覺得性格和脾氣都被學生們摸清楚了。某節(jié)課上,她把睡覺的同學叫起來,男生站起身,眼睛仍然閉著。李萱讓他站出去,男生嬉皮笑臉地說,“是是是,你說得對,好好好”,整個班級哄堂大笑。她知道已經(jīng)快要管不住這群學生了:一個學生公然挑釁老師,很快就會有其他人跟風效仿。
現(xiàn)在,入職第二年,李萱覺得在學生面前已經(jīng)沒有威信可言。學生喜歡叫她“姐姐”,會開玩笑說她在剛開學時像“母老虎”,還有不熟悉的學生當面直呼她的本名。
“小孩會看人下菜碟”,中文系學生宋誠在大四實習時就得出這個結(jié)論,無論他在臺上怎么喊,學生都當沒聽見,而只要老班主任坐在教室后面,課堂紀律會很快恢復。
一位教育學本科學生實習時也碰到了類似情況。有次監(jiān)考英語測試,三年級的小學生在她面前明目張膽地打小抄,還有學生跑出座位去抄答案。上課時,后排學生交頭接耳,扔紙飛機,她嘗試過停止講課,整頓紀律,但結(jié)果是犧牲了教學進度,所有人都上不了課。
真正接手新班級后,遇到違反紀律的學生,宋誠會馬上拉高音量,給學生“做規(guī)矩”。他覺得這招很有效,“他們知道誰不好惹”。因為總是要“兇”學生,宋誠在開學第一周就啞了,每天嗓子都像火燒一樣疼。其他教師告訴他,多喝點胖大海和羅漢果,習慣就好。
23歲的張婷也本科剛畢業(yè)就當上了高中班主任。在大學里,她只上過一節(jié)和班主任有關(guān)的課程。就算實習時,也只看過“兩操”、聽過班會。當時,帶教老師告訴她,這只是做班主任的冰山一角。
入職后,她才認識到這座“冰山”的全貌:每天看早自習,周一開晨會、周五開班會,常規(guī)值周輪崗,主題教育策劃、工作匯報……她像報菜名一樣背出這些班主任的日常事務(wù),而收學雜費和一系列上傳下達的會議和通知,只能被統(tǒng)稱為“雜活”。
2022年1月,一篇論文對全國13個代表性省、自治區(qū)、直轄市義務(wù)教育階段學校進行抽樣調(diào)查,發(fā)現(xiàn)安全責任壓力大、班級管理任務(wù)重、工作時間延長、事務(wù)性工作太多成為班主任的最主要壓力源。99%的班主任回家后還會繼續(xù)處理班級工作。
而同時,越來越多年輕教師正在成為班主任?!段覈行W班主任工作職責變遷研究》一文指出,在學校擔任班主任的,通常是以下幾類教師:需要評職稱的教師;剛進校的年輕教師;有經(jīng)驗且擅長管理學生的教師。
大多時候,李萱只有在下班后才有時間留給教學。她會呆在辦公室學習教學視頻。因為住宿資源緊張,李萱和學生住在一棟宿舍樓內(nèi)。九點半晚自習結(jié)束后,學生時常會到李萱寢室聊天,偶爾也有學生在晚上十點多敲門說“身體不舒服想要回家”,李萱又要開始上班,聯(lián)系家長來接學生。
被忽視的情緒勞動
事實上,張婷看到的“冰山”遠非全貌,水面下還藏著更隱秘的東西。
一次課間,張婷偶然捕捉到學生手腕上有兩道紅色劃痕,她說自己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,不知道該不該當面戳穿學生,自責又害怕,滿腦子想的都是“劃了多深?會不會感染?其它地方有沒有劃?作為師范生,張婷在本科學習過心理學大類課程,但課時量少,內(nèi)容簡單。她只能咨詢學校心理老師,找男生談心,并與任課老師溝通。
她和學生聊了兩個多小時,對方解釋,“熬夜寫作業(yè)太困了所以用刀劃自己”,并答應(yīng)她不再傷害自己。
近一個月過去,男生的傷痕變淡了,不過,那個瞬間仍提醒她“沒盡到班主任的職責”。在開學組織的心理測試中,她班級里三分之一的學生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問題。張婷常在班上說“跟老師交流是很正常的事”,鼓勵學生找她傾訴。
去年秋天,開學三個月,李萱的班級里也有兩個學生因為適應(yīng)障礙問題休學。其中一個男生父母來學校找過她三四次,每次母親都會急得哭出來。
害怕有更多學生出現(xiàn)心理問題,李萱選擇當“情緒垃圾桶”。但這也意味著,她與那些負面情緒越來越難剝離。
期中考試成績出來當天,李萱在辦公室坐立不安,每當學生走進辦公室看成績,她都要偷偷“看臉色”。如果學生一言不發(fā),李萱就會馬上拿包紙巾,帶他們出去哭。找來的學生多了,她的反應(yīng)變得更快,也更機械??吹綄W生過來,她只剩下一個想法,“上班了”。
那天,李萱上了兩節(jié)課,和三位學生聊了三個多小時。本來四點半下班,被學生留到了七點多。害怕有第四位學生找過來,她很快就走了?;氐郊姨稍诖采纤⑹謾C,她一句話都不想說,“我把一個月的話都說完了”。
即便是資深教師,也無法完全妥善處理學生的情感需求。“心理問題是個炸彈,誰碰到誰倒霉。”有八年教齡的劉哲說,在他班級里正式確診心理疾病的就有六名,抑郁、焦慮、焦躁最為常見,病歷單上的有些術(shù)語他甚至沒聽過。
學校處理特殊情況的流程也變得常規(guī)化。劉哲每月會定期詢問家長,了解學生的心理狀態(tài)和服藥情況,按要求填寫表格,上報給心理老師。備案是為了動態(tài)跟蹤學生治療,也是老師的一種自我保護手段。
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曾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,中小學班主任承受最多的是“安全責任壓力”,源于班主任成為學生安全事故責任的主要承擔者。此外,班主任最希望通過培訓獲得“學生心理輔導能力”。
香港中文大學教育學院的尹弘飚教授在研究論文中指出,教師必須按照特定要求管理自己的情緒感受和表達。但過度的情緒勞動可能導致教師情感枯竭,產(chǎn)生職業(yè)倦怠等消極后果。2021年,華東師范大學一篇研究論文發(fā)現(xiàn),高情緒勞動水平會增強班主任的離崗意愿;一項基于5065位中小學班主任的問卷調(diào)查表明,接近六成不愿意或勉強愿意從事班主任工作。
對這群剛剛畢業(yè)的年輕班主任來說,情緒勞動帶來的負面影響變得更難排解。一位兼任物理老師的初二班主任幾乎每天回家后都會哭,入職三個月后,她確診了抑郁癥,她最大的壓力是“要回應(yīng)每個小孩的情緒”,最后選擇辭去了班主任職務(wù)。
但李萱依然堅持了下來,她腦子里常常會有兩個小人吵架,“有時候會想,什么婆婆媽媽的事都要告訴我,什么都不管了;有時候又會覺得,我是班主任要負責”。最終,她總會選擇后者。
成為家長的“監(jiān)控攝像頭”
班主任的工作時間被無限延長,除了“教書育人”的職責外,壓力也來自家長。多位老師提到,幾乎每個學業(yè)壓力大的孩子背后,都有焦慮成績的家長。曾有研究院調(diào)查顯示,家長們?nèi)狈σ欢ǖ慕逃o導能力,害怕孩子學習成績下降。此外,有的學校不公布學生具體考試成績和排名,而是按照比例劃分為A-E五檔。但學生或家長通常會私下詢問老師具體分數(shù)。
該調(diào)查還發(fā)現(xiàn),教齡在3年及以下的教師擔任班主任的比例居第二位,25歲及以下的班主任距前幾年占比也有提升。這讓年輕班主任幾乎剛上崗就要應(yīng)對更緊密的家校聯(lián)系。
“孩子在初中時考試成績很好,為什么到了高中只考了六七十分?”一次期中考試成績公布后,李萱3天接了11個家長電話。她要分析學生的各科成績,告訴家長如何提升分數(shù)。最讓她頭大的是,有時下課后看到手機上一連串同一個家長的未接來電。
一位執(zhí)教十二年、當了近十年班主任的老教師發(fā)現(xiàn),對孩子中高考有明確目標和期望的家長會關(guān)注每一次考試成績,也更加焦慮。每次單元測試后,排名靠前的學生家長會馬上咨詢?nèi)握n老師,了解扣分點、知識短板和提升方法——從孩子在家的學習情況、電子產(chǎn)品使用習慣到家庭矛盾,家長都會第一時間尋求班主任的建議。
教齡八年的劉哲在用了一個學期的釘釘后,關(guān)閉了提醒通知。為了避免家長加私人微信,劉哲主要用釘釘建立班級群,聯(lián)絡(luò)溝通家長,轉(zhuǎn)發(fā)事務(wù)性通知,進行學雜費收繳等等。
釘釘有“消息已讀”功能,劉哲在晚上八九點看到消息提醒時,都只會看彈出橫幅顯示的前幾個字,而不會點進去。但那幾個字會一直懸在他頭上。關(guān)閉釘釘通知后,劉哲才感到自己奪回了一些生活的掌控權(quán)。
劉哲認為教師也是“服務(wù)性職業(yè)”。去年學校上網(wǎng)課半年,家長外出工作,只有學生在家,上早課前,劉哲要提供“賓館叫早服務(wù)”,提前給幾個學生打電話,叫他們起床。
同一個家長打給李萱的未接來電。講述者供圖
家長對學校和教師的要求也越來越多。學生請假回到學校后,班主任李萱會馬上收到家長的消息,“你幫我看看孩子到了沒有?”李萱覺得自己像個“監(jiān)控攝像頭”,家長希望連接她,了解孩子的一舉一動。
宋誠本科畢業(yè)就兼任小學一年級語文老師和副班主任,教學生筆畫和拼音,并通過抄寫默寫鞏固。有位學生的父母在某所三級甲等醫(yī)院任職,曾在微信給他發(fā)過一篇學術(shù)論文,主題是“快樂教育”。這位父親說,一年級學生理解不了抽象的文字,希望老師將符號背后的故事教給學生,而不是重復地練習。
宋誠無法理解,“筆畫是直接寫的,解釋一個筆畫是怎么造出來的,有意義嗎?”
2023年,一篇對“雙新”背景下新教師的研究論文指出,超過90%的新教師尚未很好地完成角色適應(yīng),并認為與家長進行有效溝通的挑戰(zhàn)較大。李萱經(jīng)常只能委婉地勸說家長,她覺得自己作為小輩,不能“教人做事”,“我一個入職一年的小老師哪敢呢?”
一位教育學碩士生認為,家校矛盾一定程度上源于溝通錯位:家長希望孩子獲得優(yōu)質(zhì)教育,而老師很難關(guān)注到每一位學生。“這應(yīng)該是雙方互相體諒的過程,而不是互相找茬、互相挑刺的過程。”
房間里的大象
連著兩個學生休學后,李萱開了一次特殊的班會。她把兩塊黑板和各種顏色的粉筆交給學生,讓他們用任意顏色、大小的字符,在黑板上肆意發(fā)泄情緒。
“想家、考試排名低、討厭學校、討厭xx老師、作業(yè)好多……”黑板上密密麻麻地畫著學生五顏六色的煩惱。李萱鼓勵大家說出心中不滿時,教室內(nèi)一片寂靜,直到一個學生說出,討厭某個布置作業(yè)太多的老師,學生們開始接連吐出內(nèi)心深處的想法。
李萱感到欣慰,“一方面他們信任我,接納我;另一方面,他們講完后會開心很多,讓我覺得我還是有用的。”她決定繼續(xù)做好一名傾聽者。升入高二后,她仍是班主任,只不過分班后面對的幾乎是全新的學生。第一節(jié)課,李萱不再故意裝出一副嚴厲模樣,而是成為親切的“大姐姐”。她說,只要她在班里不上課,女生們就圍到她身邊聊天。
在陌生的學校,張婷最有歸屬感的也是她的班級。盡管學生大大小小的問題都會第一時間找她,但她認為這是“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間的連接”。
這種連接或許正延伸到所有教師,自2020年起,上海試點推行“教師人人是導師、學生人人有導師”的中小學全員導師制。孫蕾所在的高中,這一制度已經(jīng)落地。每位老師等比例擔任十幾位學生的導師,每兩周定期開展一次導師活動,由心理老師提供主題。導師可以自由選擇形式,聊天、看電影、學長學姐答疑解惑、玩游戲等等。
活動結(jié)束后,導師需要填寫表格,記錄活動形式和具體開展情況,這算在德育工作考核范圍內(nèi)。
課余時間,學生也會找導師溝通學習、情緒、生活等各方面問題。孫蕾說,每周都有七八位學生多次找她聊天,她能感受到學生聊完焦慮有所緩解,但如果成績沒有顯著提升,這種情緒仍會蔓延惡化,最終“治標不治本”。
今年是孫蕾入職的第二年,她在體檢中第一次查出了結(jié)節(jié)。與她一同進入學校的還有四位老師,其中兩位與她一樣是小葉增生和甲狀腺結(jié)節(jié),另一位老師是肺部結(jié)節(jié),有40%左右的癌變幾率。她平淡地接受了這一事實,“這是教師必長的三大結(jié)節(jié)”。她說,身邊老教師的結(jié)節(jié)更多。
張婷的高中也即將推行“全員導師制”。她認為這屬于“育人”范疇,但也對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
一篇研究教育政策的論文指出,“雙減”聚焦立德樹人,堅持學生為本,減輕作業(yè)負擔,立足學生身心健康。但是,短時間內(nèi)評價導向難以扭轉(zhuǎn)。當前,“唯分數(shù)”錄取方式?jīng)]有徹底改變,教育評價方式仍以考試分數(shù)和升學率為主。
資深教師劉哲用一句話解釋,“高考沒有減,你不還得補起來?”在他看來,社會越來越“卷”,人也越來越“內(nèi)耗”,而這種壓力最終會落到每一個學生、家長和一線教師的頭上。
在李萱的學校,雖然學生成績不會影響教師薪資,也沒有領(lǐng)導施壓,但她知道,成績是學生、家長和老師焦慮最大的導火索,它將帶來一場無聲的“爆炸”。
她今年帶純文科班,學生選的是普遍印象里只需要背書的副科,被其他老師開玩笑稱為“笨蛋班”。他們的成績也始終處于全年級下游——每次查成績前,李萱都會回到自己的學生時代:緊張、心跳加速,卻又強裝鎮(zhèn)定,直到最終看到班級排名,她的心才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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